星期三, 8月 16, 2017

情書

* 2017.Aug.16 調降發佈層級 只限老友-->銀河公民
▲ Martina D'Alton, "THE NEW YORK OBELISK or How Cleopatra's Needle Came to New York and What Happened When It Got Here",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, 1993
 
完稿:2007.Aug.16@天空之城
發佈層級:銀河公民
總字數:3586
摘要:
  我們一家子沒有人注意記者說了些什麼,只是隨著攝影鏡頭上移,想看清楚是什麼樣的東西佔據了台北街頭:四條筆直、接近平行的線不斷向上延伸、伸展,一直到了將近三、四十層樓的高度才突然彎折,緩緩匯集成一點;銀色的外壁反射著陽光、反射著街景、反射著藍天,但可清楚的看見上面有著蝕刻的紋路——老鷹、坐著的人、蘆葦——埃及象形文字滿滿排列著向著觀眾的一面。
 
密碼提示:N/A
 

 
  「慘了!睡過頭了!」男子從躺椅上驚醒,胡亂漱口洗臉過後,衝向實驗室。
 
  實驗室不是很大,正中央堆著的兩大個培養槽、七八個壓縮氣瓶、一台高至天花板的電子顯微鏡及無數的管線帶來十分可觀的壓迫感,更不要提四處堆放的各式燒杯燒瓶了。
 
  男子拉拉矽膠手套發出「啪!啪!」的聲響,小心翼翼地用燒杯在培養槽中撈出一個球狀物,然後迅速地連著溶液一同放入顯微鏡正下方,像微波爐般的櫥子裡。
 
  「果然放過頭了……抑止劑得重新設定才行,」他的臉並沒有自顯微鏡的接目鏡處移開,一邊喃喃唸著,一邊雙手在儀器旁的鍵盤上不停的工作:「……這樣初期應該就沒問題了,接下來……」他的手停了下來,伸入櫥子壓克力門兩旁通往內部的橡膠套,屏氣凝神地用滴管吸起剛才電腦調好、放在一旁的溶液,一滴、兩滴、三滴,滴入早先放入的燒杯中。
 
  他鬆了口氣從工作檯上直起身,在一旁的櫃子裡翻了一陣,撿出一個大口徑的圓底燒瓶,並將燒杯裡的東西一口氣、一滴不漏地倒進去。然後,旋開隔壁桌上的乙炔焰,開始慢慢地將燒瓶的長頸燒下來。
 
*   *   *
 
六月十二日 台北 天氣:晴
 
  看來我得趁這個機會,好好改一改不定期寫日記的壞習慣了。
 
  這件事大概可以從前幾天說起:
 
  本來,六月中的台北,正是梅雨季剛結束、悶熱潮濕的初夏,但這幾天也熱的太異常了些,氣溫頻上三十五度。
 
  當然,這還不是最奇怪的事;若只是這樣,大概我連記在日記上都會忘了記。
 
  今天的午後我頂著大太陽、騎著摩托車往返市區與內湖的家中,水氣在陽光下翻騰,讓柏油路活像個大蒸籠。
 
  我被紅綠燈攔在民權路與松江路口。
 
  紅燈還剩七十幾秒,我一邊用指節輕輕在儀表上打著節拍,一邊望著遠方海市蜃樓般的地上的一漥水、看著水氣後的景物緩緩擾動。
 
  我突然覺得好像有人用手點了我的臉一下。
 
  我嚇了一跳,左右看看到底怎麼一回事?我看到隔隔壁的也是同樣一臉茫然:她抬起頭,嘴巴合不起來地直直看著天上。
 
  雪,下雪了。
 
  我抬頭往上方望去,一整片無雲的天藍色襯著雪白的雪片降了下來:順著高度落下、圍著圓圈轉動,或受風的吹拂、橫過整個天際;像是梵谷的《星夜》般的流動的點點繁星降了下來。雪落在我的臉上、身上、手上、腳上,然後撒滿了整條馬路。許多駕駛慢了下來、或乾脆停了下來,有人甚至下了車、站著感受這奇景;但也有人一時反應不及、或看了入神,頓時急煞聲、喇叭聲、撞擊聲四起。
 
  短短幾分鐘內,雪停了,好像只是為了將城市抹上一層薄薄的銀白而來。
 
  傍晚回到家裡,據報,似乎全世界在同一時候,都下了同一場雪。
 
*   *   *
 
  男子用透明膠帶把紫色包裝紙的最後一角黏好,用雙手捏實了,滿足地端詳了一會兒後,便順手將其塞入背包。
 
  他抓起手機播出了一個號碼,等了幾響:「喂?我現在過去囉,我到了再打給你。嗯、好,好。等下見,拜。」
 
  掛上電話,他又抓了些錢包、鑰匙之類的物事塞進口袋,急急忙忙地跑出大門。
 
  外頭已經是晚上了,男子跨上機車,疾疾駛去。
 
*   *   *
 
六月十八日 台北 天氣:陰
 
  天降怪雪的話題沿燒了好幾天,什麼樣怪力亂神的解釋都有;當然最大宗還是全球性氣侯異常這種沒啥創意的說法,不過這倒是樂了幾個激進的環保團體,不必施壓就可以讓政客們急急通過任何環境議題。
 
  可是在突然之間,我們什麼都沒有了。
 
  最後看到電視三天前的中午的事了,那則快報插得很緊急,硬生生地剪掉正在播出的政治新聞:北高市兩市的鬧區各出現了一座方尖碑。
 
  當主播一臉狐疑地唸完大字報後,切進畫面並映入眼廉的是一位神色緊張的記者、熟悉的忠孝東路的街景、大批圍觀的人潮,然後是一片巨大的、銀白色的、不知道是什麼建築的基座填滿了不遠處的十字路口。
 
  我們一家子沒有人注意記者說了些什麼,只是隨著攝影鏡頭上移,想看清楚是什麼樣的東西佔據了台北街頭:四條筆直、接近平行的線不斷向上延伸、伸展,一直到了將近三、四十層樓的高度才突然彎折,緩緩匯集成一點;銀色的外壁反射著陽光、反射著街景、反射著藍天,但可清楚的看見上面有著蝕刻的紋路——老鷹、坐著的人、蘆葦——埃及象形文字滿滿排列著向著觀眾的一面。
 
  我按耐不住,先衝上屋頂,然後是提著望遠鏡的老爸,我們一同往市區的方向看去。沒錯,儘管顏色不一樣,那卻是貨真價實的方尖碑;只是從我們這面看到的卻不是古埃及文,而是斜敲橫劈的楔形文字!
 
  回到客廳,電視台正播放著路人用手機拍攝的第一手畫面:
 
  剛開始時,大量的水從路邊的排水孔溢出、淹滿了整塊路口,再由地面的水漥漲起,凝結成軟膠一般的物質,一路往上累加到我們最後所見的高度,然後,好像特地等待了車輛行人全數自其內部離開後,忽地轉成了堅硬的銀色。從無到有只花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。
 
  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麼可看性可言了,多半只一邊訪問著幾位目擊者,一邊在上下左右任何有空的位置播放著「軍警已第一時間封鎖現場,請民眾不要靠近或驚慌……」的跑馬燈罷了。
 
  才耐著性子多待在電視前十分鐘,電停了,而一停就停到了現在。
 
  電話系統在十二個小時內便宣告失效,而可以聽的廣播電台正一台一台減少中。
 
  據火腿族朋友之間流傳的小道消息,幾乎你想得到、叫得出名字的城市,都出現了銀色的方尖碑;但卻不是全球各地都陷入了停電狀態中——據說美西或歐洲一帶都還有網路可用。
 
  小道消息歸小道消息,難抑止的是體內一股想要親眼一探究竟的渴望;但畢竟待在家裡安全,家人在一起也比較放心,也就一直撐到了今天。
 
*   *   *
 
  接近子夜的咖啡廳,柔和的光源灑下店內一片庸懶,及透過玻璃窗,外圍一小方街道的溫暖。幾位熟客還圍在吧台前,天南地北地與Brista聊著,而鮮少注意到坐在離窗不遠、對坐著的一男一女。
 
  男子面對著窗外,凝視著由都市燈火替她作背景的這位豐臾的年青女性。
 
  「噗」,女子冷不防地笑了出聲。
 
  「笑什麼?」男子用著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問著。
 
  「你突然把鬍子剃了,看起來好不習慣。」
 
  男子下意識地摸了摸下顎短短一叢絡腮鬍:「我沒有全剃已經很不錯了……」
 
  女子微笑著看著對方。
 
  「喔!對了……」男子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似的,彎身向放在隔壁坐位的包包掏著。
 
  「什麼?你要給我看你作的鬍子筆嗎?」女子乘機消譴了對方,但仍撓富興意地看著男子的舉動。
 
  「啊!有了……來,情人節快樂。」男子遞出的是一個用紫色花紋紙包著的、壘球大小的事物。
 
  「誒——?是禮物嗎?」女子笑著問。
 
  男子笑而不答。
 
  「不會是梨子之類的吧?」
 
  「妳看了就知道。」
 
*   *   *
 
六月二十一 台北 天氣:晴
 
  沒電的日子又過了兩天,瓦斯停了,水也快用完了。
 
  在台北自家屋頂上望著沒有光害的星空實在是一種特殊的體驗,只是總覺得看到的星星還是沒有以前在山裡看到得多。
 
  今天中午,事情有了轉機——電突然通了。
 
  扭開電視,大部分的電視台仍打著「收播中」的畫面,除了一台——那是位於十四到十六未開放區段的頻道,攝影機正對著方尖碑底下新搭的一個講台,上面有人正激動地、不斷講述著聖經的故事。
 
  我們一家面面相覷,沒有人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。
 
  只晚了半個多小時,網路還沒通,新聞台便先一步開播了,幾乎是素著臉的主播為我們陳述著五天以來,外面發生的一切大小事。
 
  停電後不到兩小時,北高兩市的封鎖線便相繼潰散;而主因是人們發現,只要越靠近方尖碑,越會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缺、什麼都可以辦到,甚至有種「被需要」的感覺,使人不自覺想再靠近一些。
 
  街頭的無政府狀態持續了兩天,國家根本沒辦法控制,甚至連派出的水柱消防車上的消防員也棄車加入群眾的行列。
 
  唯一還有效的是宗教。持末世論的基督教、天主教在遠處不斷著利用擴音器試著安撫人群、宣揚教義,並強調禱告也可以有與接近石碑同樣的效果;神奇的是,他們的說詞似乎真的有效,一開始十幾個、幾百個、到後來成千的人加入了他們的行列。而等到全部的人都不再騷亂,則是兩天前的事了。
 
  接下來的事情進展便順利得多,有人開始用木頭釕出了我們後來看到的那座佈道台、有人開始著手水電的復原、有人開始運進各式的物資,到最後,電,就來了。
 
  幾乎全世界都差不多,在此時此刻,宗教都佔了十足的份量。
 
  然後還會發生什麼事?我一直在問我自己這個問題。
 
*   *   *
 
  「哇!這是一顆行星?好漂亮!」女子拆開包裝紙,躺在中間的是一個晶盈惕透的水晶球。
 
  水晶球內灌滿了一種深藍但透明的液體、點綴著點點繁星似的白色光點,襯著一顆水藍色的球體,緩緩漂浮在正中央。再細看,小球的表面似乎泛著波光粼粼,藍色、淺藍、深藍、寶藍、天藍、水藍、有時還可看到金色一般的光澤,無窮盡的變換著;藍色中還夾著綠色,各種各樣從綠色到土黃、幾乎包括了半邊可見光譜的顏色,像一幅畫出了各式各樣的地貌的地圖;而在藍色綠色之上,白色如絲一般的事物或捲成一圈、或橫掃過大半個球體,一邊捲動一邊抹過整顆小球。
 
  男子笑了笑,握住女子看了呆住的雙手,握緊整個球體:「還不只這樣呢!」他俏皮的賣了個關子。
 
  「唔?等等……上面有高等生物?」女子問,而男子點點頭。「我感覺到他們在禱告……」她閉起眼,仔細感受這一切心靈的力量,「和平……平靜……歡喜……愛…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她又驚又喜的問著。
 
  「沒什麼,這只是我想要對你說的話罷了。」男子微笑著回答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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